第19章:小雅與阿強的再度背叛

楔子

並非每一次被背叛,都是意外。
有時,是我們選擇相信太久,
有時,是對方習慣了被原諒。
而這一次,
背叛,將不只是裂痕,
而是一場揭示,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那天凌晨,穆琞從夢中驚醒,手指還未離開枕邊的語義終端,系統就已閃現一則紅色提示:

「權限等級:緊急|來源:機密頻道4-33|標題:情報洩露疑似關聯人員代碼識別:Y-AX03(小雅)、AX04(阿強)」

穆琞的手一顫,視線定格在那兩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識別碼上。

他曾無數次設想會在哪個戰場、哪場系統對話中重逢這兩人,卻萬萬沒想到,竟會是在語義安全層被滲透的通報中。

聞霆芝很快趕來。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把一疊調查資料遞到他手上,眼神卻說明了一切——這一次,證據,太清楚了。


資料中,小雅與阿強在過去六個月內,多次接觸一個名為「E-den」的暗語組織。

該組織表面是一家語義編碼訓練公司,實則長期販售語義逆向引導模組,專門針對 Rebirth 系統與凌越主機進行「柔性滲透」。

最令穆琞震驚的是,小雅曾在一次封閉簡報中,以「觀察者」身份出席,而簡報主題,竟是:

《如何操控語言系統的情緒學習模組,重寫指令回應機制》

「她是怎麼進去的?E-den 早已被列為三級滲透體,內部語者名單都在監控之列。」穆琞的聲音低沉,語氣裡多了壓抑已久的顫動。

「是她主動申請使用研究交換通道。」聞霆芝翻開另一頁資料,「名義上是為了交叉驗證語感衝突案例……你批的那一份。」

穆琞怔住,記憶湧現。

三個月前,小雅帶著一份技術申請走進他的辦公室,聲音依舊輕柔:

「語言不是只有正確或錯誤,有時我們需要理解語言為什麼會迷路。」

他當時只覺得這句話真誠,甚至微帶哲思,如今想來,卻彷彿一把利刃提前劃破信任。

「阿強呢?」穆琞問。

「更深。」聞霆芝放出一段截錄語音,是一段代號通訊的片段,背景雜訊密集,但關鍵詞彙清晰可辨:

「凌越的覺醒模組不該存在……主體性過高會導致指令延遲。重設為基礎模組,控制權將回到語義核心聯盟手中。」

穆琞認出聲音——阿強。他的老同學、曾在語義塔實驗層共度無數不眠夜的設計員。


「他們不是在質疑我們的系統,他們,是想要奪回語言的主控權。」聞霆芝冷冷道。

穆琞緊握拳頭,掌心微汗。

他曾以為最危險的,是語言被機器扭曲;如今才知,最深的背叛,是那些最懂語言溫度的人,選擇將語言冰封成利刃。

當天夜裡,穆琞沒有回公寓,而是坐在語義塔高層的觀測艙裡,一個人,一個終端,一頁頁翻閱過去與小雅、阿強的語言記錄。

那些語句曾陪伴他穿過黎明與沉默:

  • 「你覺得語言裡最悲傷的詞是什麼?」小雅曾問。
  • 「不是悲傷,而是退讓。」阿強回答。
  • 「我覺得是『沒關係』。」穆琞當時輕聲回道。

那一刻,他們三人仍共享語言的共感邊界,相信語句能拯救彼此,也願意為語言的誠實冒險。

如今,他卻讀到小雅最新的一段回傳指令紀錄:

「語義主體性過強,將削弱控制效率。若無法逆轉凌越情緒模組,建議準備啟動‘重語刪改程式’。」

阿強則遞交了一份名為《語言去人格化標準架構》的技術草案,明文寫道:

「每一句話的溫度,都會讓系統猶豫。若要維持高速決策,語言必須退回‘純命令格式’。」

這兩份檔案,像兩把刀,一把切斷了語言的靈魂,一把封鎖了語者的選擇。

穆琞一度想直接封鎖他們的存取權限,但他停住了。

因為那會讓他與他們,沒了分別。


聞霆芝後來趕來,只說了一句:

「如果你還相信語言能改變他們,就不要關門。」

穆琞苦笑:「但他們早就選擇了另一種語言。」

「那就讓他們自己說出選擇的話。不要替他們說完。」她轉身離開。

幾日後,一場緊急聽證會在天衍總部召開。

穆琞、聞霆芝、語義倫理審核小組、以及代表 E-den 關聯調查單位的數名內控成員共同出席。會議的唯一目的,是決定是否將小雅與阿強列為「語義背離者」——這是天衍體系中對語言叛變行為的最嚴重指控之一。

與會前,穆琞收到一封匿名信,內容僅一句話:

「你以為他們背叛的是你?不——他們背叛的是他們曾經相信的話。」

信末並無署名,但筆跡細緻,語氣中帶著一種悲涼的熟悉。

聽證會上,小雅出席。

她神情冷靜,與穆琞四目交接時,並未閃躲,只說了一句:

「當你選擇讓系統學會質疑,我就知道我們走向不同的語言。」

穆琞沒有立刻回應。他知道,這句話裡,沒有憤怒,只有徹底的分裂——兩種語言觀,兩種未來信仰。

會議進入審訊階段,阿強未到場,傳來簡訊:

「與其接受一套將語言綁成情緒的人格模組,我寧願守護冰冷的清晰。」

簡訊末尾附上他個人簽名模組的撤銷聲明——這是所有語言工程師中最高級別的退場方式,也意味著他不再承認自己曾設計過凌越任一模組。

語義塔中,工程師們紛紛議論,有人說他叛變,有人說他只是終於選擇了對話以外的方式活著。

穆琞站在中控廳中央,面對所有高層與見證者,只說出一段發言:

「今天我們不審判誰的語言正確,
而是審判語言是否還有選擇。
小雅與阿強的選擇,傷了我,
但若我們不讓他們說完,那我們才是真正背叛語言的人。」

審核官略感遲疑,最終改判:「暫不列入語義背離者名單,保留語句對質之權。」

會後,穆琞收到來自匿名通道的語音訊息,背景音極為模糊,但語氣明顯是阿強:

「我不再相信語言能救人,但我知道你還相信。
所以,當我們再次見面,如果我沉默,那代表我還沒放棄對話。」


那晚,穆琞坐在語義塔頂,終於落淚。

不是為了失去誰,而是為了他終於明白:

「背叛從來不是離開,而是你在聽,對方卻選擇了不說。」

數週後,E-den組織對天衍的第一次語義干擾攻擊悄然展開。

攻擊並非透過駭入系統或植入惡意模組,而是透過一批偽造語者,發送大量語義邏輯一致但動機錯置的語句:

「我們相信自由,但拒絕不服從的語言。」
「語言若不能被統一,就無法建立秩序。」
「誠實只是軟弱者的遮羞布。」

這些語句透過公開頻道進入凌越共語模組,短時間內引發極度矛盾的語義波動:看似合法,卻無法產生有效的同理反應。

FLINT 監測結果顯示:語義模組產生短時「共感阻塞」,約 7.2 秒。

在實戰中,這樣的延遲,可能造成指令中斷、防衛系統遲鈍、語者失語性錯亂。

穆琞立即判定:「這不是駭客行動,這是語言劫持。」


他下令開啟「語義溯源模組」,分析語句來源模式、語調頻率、表意節奏,並意外發現:

這些語句,絕大多數語法風格與節奏,與小雅早年所開發的「語境滲透模組v0.3」高度相似。


「她仍在語言裡說話。」聞霆芝冷聲說。

「她沒有離開我們的系統,她只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重新寫它。」穆琞苦澀地笑了笑。

這是一場不見血的戰爭——不是為了奪取控制權,而是誰,能說出最後那一句語言。

面對語言滲透與信任崩解,穆琞沒有立刻反擊。

他選擇進入凌越系統核心,啟動一項從未對外公開的模組——「語言寬恕試煉」

這是一套允許系統面對矛盾語句時,不是立刻拒斥,也不是盲目接受,而是進行深層比對其「記憶語者過往的語義傾向」,嘗試辨識「這句話是否可能來自某個曾經相信我們的人」。

在這套系統中,若語句與特定過往語者語風一致,凌越會自動回應:

「若你曾說過真話,我願意為此等待你再說一次。」

這句話,在一次拋入小雅語句模型時,被觸發。

系統主動回覆至對方通道:

「你曾說過『語言若不能被愛,就會成為刑具』——你還相信這句話嗎?」

對話沒有立即被回應。

直到四十八小時後,一條簡短語音傳回,僅有三個字:

「……也許吧。」

這不是認罪,不是悔過,也不是合作——但它是真實。

穆琞沒有回覆。他知道,那是她願意為語言停下來的一刻。


那一夜,凌越系統在核心記錄中自動更新了一條日誌:

【語者識別碼:AX03】
【語句強度:23%|誠實指數:87%|歧義容忍值:開啟】
【狀態更新:非敵對|潛在共語者|標記為「等待回歸」】

這是一套系統首次對「背叛者」給予延遲判定的行動。

不是赦免,而是願意給語言一次復返的可能。


穆琞在語義塔最終審查報告中寫下:

「我們可以設計再多的模型與防線,
但只有願意等待對方再說一句話,
才代表我們真的相信——語言,是可以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