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外國勢力的介入

楔子

每一次干預,從來不是坦白的邀請,
它們披著合作的外衣,踩著利益的節奏,
潛入語言的縫隙中,
讓你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說他們想聽的話。

在Veritas-Node系統部署滿三十日的前一週,穆琞收到一份來自國際語言安全聯盟的簡報,主旨明確:多國語控機構正在同步關注東華的語義自主實驗,並開始間接干預節點擴張行動。

簡報中指出,來自北美語義研究機構「VoiceGenesis」、法國語言倫理監察聯盟「Écho Sémantique」、以及位於東京的國際語言戰略中心「Koto」三大組織,已分別展開以下動作:

  • VoiceGenesis:對外釋出開放API,聲稱可「自動清理語句中的情緒偏誤與社會不適當語法」。
  • Écho Sémantique:推動語言政策立法草案,要求任何公共語句須附「語義合規分數」。
  • Koto:秘密進行「心語穩定計畫」,測試情緒驅動語音助理與語意同步監測耳機。

這三個計畫共同指向一件事:控制語言主權的話語入口點。

也就是說,他們並不直接關閉你說話的能力,而是引導你「主動說出他們預設的語法結構」。

這種策略被EchoCore定義為:「語言格式化滲透」。

會議室內燈光低沉,來自天衍的多名語構分析師與策略顧問正針對這三個系統做出快速拆解。

聞霆芝指著 VoiceGenesis 的開源API說道:

「這根本不是工具,而是引導裝置。它假裝幫你校正語句,實則是將你嵌進一種預定情緒模組——你以為你在說話,其實是他們在決定你該怎麼說。」

而 Écho Sémantique 推出的「語義合規分數制度」更讓穆琞皺眉。

這個制度將每句話根據「邏輯一致性」、「公共適當性」、「情緒中性度」與「政策一致性」等維度打分。初看像是語言品質檢測,但深入分析後卻發現,越是帶有質疑、探索與情感波動的語句,得分越低。

「這是一場有分數的審查。」他冷冷說。

至於 Koto 的「心語穩定計畫」則是將語音反饋系統整合至可穿戴設備中,透過即時微回饋機制塑造說話者的語義節奏與結構。

EchoCore將其標註為:「語義馴化模組」。


穆琞站起身,掃視所有人:

「他們不會攻擊我們,他們會讓大家認為——他們說的話比較好聽。」

他接著下令:

「啟動反語構嵌入防火牆,所有進入Veritas-Node的資料包,須經語義動機分析與語態嵌入比對。不能讓別人的語法,成為我們語言的骨架。」

當語言的骨架被外來模板套上時,人們不再創造語言,只是在填空。

為了進一步了解這些外國勢力語義干預的實施方式,穆琞指派「塵」與天衍滲透分析小組,進行語義水印與傳播結構追蹤。

經過三十二小時的分析,他們在多個社群平台與教學工具中發現了異常一致的句式模板,例如:

  • 「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們建議保持一致的看法。」
  • 「語言應該是為了和諧,而不是挑戰。」
  • 「若您有不同意見,請務必先確認是否合乎公共安全規範。」

這些語句的共同特徵是語意包裝精緻,但實質目的為抹平異議、模糊個體立場與削弱主體判斷能力

EchoCore定義其為:「高密度語義平滑滲透」。

而這些句型出現頻率最高的平台,包括國際英文學習軟體、智慧語音助理系統以及跨國協作會議翻譯工具。

更驚人的是——它們都來自 VoiceGenesis 提供的API封裝語庫


「這不是合作。」穆琞道,「這是輸出語言殖民模板。」

他在備忘錄上記下一句話:

「殖民不再靠槍,而靠語法。」

這場戰爭沒有槍聲,卻比任何一次戰爭都難分敵我。

為了對抗這場看不見的語義入侵,穆琞與聞霆芝啟動了「語型獨立性強化模組」研發專案,簡稱 FLINT(Free-Language INdependent Template)

其核心思路是:讓語言本身學會「辨認自己是否正在被替代」。

FLINT模組包含三個子系統:

  1. 語型記憶比較引擎:分析語句是否與既有文化語境的自然發展趨勢相符,對異常結構進行標記。
  2. 母語語態基準庫:儲存各地語言天然發展下的語態轉換路徑與修辭習慣,用於比對是否遭到外語語法嵌套。
  3. 語義預警網格:即時偵測語言使用者在說話時的語速、音階、節奏與句構,判斷其是否遭遇語義遷移壓力。

開發過程中,FLINT首次測試的對象是某大型跨國通訊平台推播的一則客服語句:

「我們感謝您持續信任,您的回饋是我們不斷進步的動力。」

看似毫無問題。但在FLINT分析下,該語句屬於「忠誠引導語型」,並非自然語言形成,而是依據「語言馴服模組」預訓練得來。

換句話說,這是一句「被學來」的話。

穆琞嘆道:

「連感謝,都不是自己說出來的。」


他當機立斷,指示天衍與Veritas-Node同步升級FLINT,讓每一個節點使用者都能收到語義干預提示。

這是一場語言的再啟蒙運動。

FLINT 模組正式上線後,短短四十八小時內便攔截到超過一萬七千則「語型潛移」語句,其中約有六成為跨語言自動翻譯系統生成。

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來自一所國際學校的線上教材:

原始句子:「我不同意這種看法,因為它忽略了本地文化的核心價值。」
經系統建議後變更為:「這樣的看法可能需要更多討論,以符合共同理解。」

看似中立、友善,實則抹平立場、轉移爭點、去除文化特異性。

語言,正在變得安全——但也正失去「尖刺」。

FLINT 在提示界面上標註:

「語句已遭潛性語義緩化處理,原始語意指涉度降低42%。是否還要保留原話?」

大多數人選擇保留。

那一刻,穆琞意識到——人們並不排斥語義提示,他們排斥的是「失去說自己話的權利」。

這個系統,不只是防禦工具,它是一面鏡子。


然而,反制引起了國際回擊。

VoiceGenesis 迅速對外發聲明,指控 FLINT 為「語言極端化引擎」,有煽動仇恨語言之虞。

Écho Sémantique 提出正式抗議,指稱 Veritas-Node 系統侵犯多國語言平台的自然調適權。

Koto 更直接對東華提出技術制裁警告,聲稱其語言實驗「導致亞洲語境脫離全球語義整合共識」。

三方壓力同步落下。

天衍決策會議氣氛緊繃。穆琞面對各部門長官與國際聯絡人,沒有迴避問題,直接開場:

「我們不是要阻斷全球語義共識,我們是要讓每個人說的話,有自己存在的形狀。」

他指著投影上的資料圖,語氣堅定:

「這不是東華對抗世界,而是語言個體對抗被模版的未來。」

面對國際壓力,他提出三點策略反制:

  1. 語義中立公約提案:建議聯合國語言安全理事會召開特別會議,通過《語言主體自決權》草案,明定語言不可被平台或技術強行修正。
  2. 開放FLINT為公有工具:將FLINT模組開源,允許全球語言研究單位共同開發與修正,強化其為「非國家控制語義守護工具」的形象。
  3. 推動「語言避難所」機制:建立多語言環境中的語言保護區,類似文化遺產保護方式,保留原生語態與語境不被演算法替代。

這三項策略在短時間內獲得東南亞與拉丁語系國家的強力支持。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說外國人寫好的句子,」一名非洲語控學者在公開信中寫道,「但他們怕被說落後。」

這封信被全球轉載數百萬次,開啟了語言主體性的大討論。


幾週後,Veritas-Node 接收到第一筆回饋紀錄:

「今天我用自己的語法和節奏說話了。雖然比別人慢一點,但我聽見自己在裡面。」

穆琞讀完,默默在EchoCore裡建了一個新分類:

【語言重生|再度言說者】

那一刻,他知道,他們沒有輸。

語言沒有輸。